1982年,林毅夫進入芝加哥大學經濟系,在著名發展經濟學家舒爾茨的指導下,開始了對西方經濟學理論的系統學習。
主持人:從一個研究馬列主義經濟理論的一個環境下,一下子就到了西方,到了這個芝加哥大學經濟系,他們是以研究西方市場經濟最出名的,就是這種變化對你來說是一種什么樣的,你怎么看待這個?
林毅夫:其實這個變化對我來講,也不是那么大的沖突,因為前面講馬克思主義是一個邏輯體系,西方市場經濟學也是一個邏輯體系。應該講起來,對很多問題他都有看法,這個看法不見得一樣,但是它都是從一個最根本的出發點出發推論出來的,其實我發現,任何理論都一樣,任何學問它最后都是一樣的,都是從一個最根本的出發點出發,然后來建立它整個的思想體系。
主持人:那么站在美國,再回過頭來看中國,在當時80年代初,80年代中,對于經濟的研究的水平,應該說還是有高下之分的?
林毅夫:那這樣就不是自己做學問的機會了嗎?但是并不是簡單的把西方的理論拿來就使用,所以這個高、低是怎么定的,適用的就是高,不適用的就是低的吧。如果從這樣來講的話,也無所謂高下之分,國外理論可能研究的很深,但它不見得適用于中國啊。那么國內的學者,不管是中層研究部門,或者是我們在理論界的,他研究問題能解決中國的問題,也算得上一個高。
主持人:那么在美國的這段時間,對你來說最大的收獲是什么?
林毅夫:最大的收獲還是一個就是說對市場經濟體系的了解,同時一個很嚴謹的理論,這個思維的訓練。知道怎么樣深入去觀察問題,那么從問題了解它形成這個現象各種最主要的制約因素是什么,然后從這個了解當中,形成一個簡單的邏輯體系,或者一個理論來解釋這個現象,這樣的一個理論思維的訓練,跟理論研究范圍的訓練,我想是我在芝加哥大學受益最大的。
林毅夫幾乎將全部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,他提前一年獲得了博士學位,而他的博士論文《中國的農村改革:理論和實證》被博士導師舒爾茨譽為"新制度經濟學的經典之作"。
主持人:為什么在美國芝加哥大學里面,你又選擇把農村經濟作為研究的重點?
林毅夫:這個有客觀原因,有主觀的原因。
主持人:都是什么呢?
林毅夫:主觀的原因是中國的問題,農村問題是最大的,農民問題是中國現代化要解決的根本的問題。那么中國現代化,如果沒有農村的現代化,就不可能有中國的現代化,客觀的原因是芝加哥大學,有一個不成文的傳統,就是要外國學生博士論文是寫他自己母國發生的問題。在1984年的時候,我想對中國來講,最清楚的變化就是中國農村改革取得的成功。所以我一方面也關心農村問題,二方面當時農村改革也取得了成功。所以我就在芝加哥大學讀書寫博士論文的時候,就以中國的改革作為我的論文題目,所以也是一個與祖國關聯的一個結合吧。
1983年,林毅夫在美國求學的第二年,他的妻子陳云英帶著一雙兒女也來到了美國,這是他們在分別四年后的第一次相聚。
主持人:這四年的時間,有音信聯系嗎?
林毅夫:當然有,通過我在國外的親戚,把信息帶回臺灣說我還在。
主持人:你們雙方之間夫妻之間就是沒有打電話?
林毅夫:那當然不行了。
主持人:通信呢?
林毅夫:那也沒有辦法直接寄啊。
主持人:比如說你的一封家信可以通過第三方再寄到你妻子那兒?
林毅夫:那倒是可以。有過。
主持人:你當時已經是一位兩位孩子的父親了,對于孩子的思念,那段時間我很想知道,這四年是怎么過來的?
林毅夫:當然是,做任何事情并不是沒有代價的。當然我很幸運的就是說,我妻子很諒解我,她也跟我有相當共同的理想。那么你要追求一個理想,又不能同時做的時候,總是有人先做,有人后做,但是我相信我們理想是一致,我們心是一致的。彼此即使距離的非常遠,我們心有靈犀一點通。
主持人:那如果沒有這次出國留學的話,恐怕你跟你妻子和孩子之間的這種相隔時間還會更長一些?
林毅夫:是,當時心里準備是更長一些。
主持人:你的心里準備其實是多長時間?
林毅夫:這個當時想到也許像王寶釧吧。原來確實離開的時候,當時準備也許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。
主持人:真的是做好了這樣的思想準備?
林毅夫:是的。
主持人:這種堅定不移的強大的追求,到底是什么?
林毅夫:我前面講我一直追求的是自己內心的平衡。/在臺灣發展當然不錯,但是跟我追求的目標思想是相互沖突的,到大陸來,我可以追求我自己內心這么一個統一,那么這個統一跟社會是一致的。那我是比較幸運的人,我就覺得我一直是一個很幸運的人,這個時代對我很好,這個周遭人對我都很好,那么一些事情都比想象的好,我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,反過來看好像又取得效果好了很多。原來確實離開的時候,當時準備也許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。
主持人:追求自己的內心目標,一定要犧牲自己的個人幸福嗎?
林毅夫:這就看你怎么定義幸福。幸福的定義,我覺得中國的,不管是儒家哲學還是道家還是佛家,我想最高的幸福還是內心的平靜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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