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曉琳（中）正與同事們研究診治手足口病方案
專題：聚焦兒童腸道病毒EV71感染事件
安徽省阜陽市人民醫院質控辦主任、兒科主任醫師劉曉琳沒有想到，一次平常的交接班，竟無意間開啟了一次重大公共衛生事件的大幕。衛生部和安徽省衛生廳的領導對這位阜陽“EV71”疫情的最早發現者和上報者給予了高度評價，而當地百姓更是將她比喻成阜陽的“鐘南山”。
而記者采訪中還得知，4年前阜陽劣質奶粉“大頭娃娃”的舉報者和反映者也是劉曉琳。4年間，作為一名50歲的癌癥患者，她兩次做出驚世之舉，直接和間接地拯救了無數兒童的生命。這背后有著怎樣的故事？
-快報記者 劉向紅 文/攝
3例異常死亡病例引起她的警覺
3位患兒都因右心衰竭而死
從今年3月上旬開始，阜陽市幾家醫院陸續收治了以發熱伴口腔、手、足、臀部皮疹為主的疾病患者，少數伴有腦、心、肺嚴重損害。
3月28日下午5時，作為阜陽市人民醫院兒科主任醫師，劉曉琳像往常一樣走進病房值夜班。這時，重癥監護室里已同時住了兩個小孩，病情一模一樣，都是呼吸困難、吐粉紅色痰，有肺炎癥狀，也表現出急性肺水腫癥狀，但是在另外一些癥狀上，卻又與肺炎相矛盾。
奇怪的癥狀讓經驗豐富的劉曉琳也感到迷惑不解。“我從醫多年，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。本來想讓小孩拍個片詳細檢查一下，但是兩個小孩的情況都比較危急，一直在搶救。我剛打電話給放射科，其中一個孩子的情況就突然惡化了。我馬上給他進行人工呼吸，搶救了半個小時，結果小孩還是因為肺出血死亡了?！?/p>
與此同時，另一個孩子的病情也同樣開始惡化?！拔覀?點半開始搶救，不到7點半，第二個孩子也沒了。我從醫多年，我們醫院兒科也是重點科室，肺炎類的搶救成功率達到98%以上，可是這一天就倒下兩個，這讓我感覺很不對勁。”劉曉琳說。
由于沒來得及拍片，沒有留下第一手資料，“這時護士過來，告訴我3月27日也有一名相同癥狀的孩子死亡。我立即將這3個病例資料調到一起，發現患兒都因右心衰竭而死。這很不正常，因為常規的肺炎，大多是左心衰竭導致死亡，而且不應有水腫、口吐紅色泡沫等癥狀?！?/p>
劉曉琳說，當時，大腦中有過手足口病的一閃念，“我上網查了山東省去年所發的手足口病資料，山東有明顯的皰疹癥狀，而且大多死于腦炎，但我們阜陽的病例，都是死于肺炎，也沒有皰疹癥狀?！?/p>
職業的敏感和強烈的責任心，讓劉曉琳警覺起來?！?8日晚，兩個患兒未搶救成功，家長情緒激動，好不容易將他們勸走，已是3月29日零點多，我連夜用電話把情況向領導進行了匯報。院長當即表示盡快上報。清晨6點，我又打電話給市疾控中心杜主任。當天上午8點多，市疾控中心就來專家到醫院了解情況，并采集了標本?！?/p>
衛生部長高度贊揚劉曉琳
劉曉琳的預警起到了作用。3月29日當晚，阜陽市衛生局組織全市兒科專家會診，分析病因，并將情況上報安徽省衛生廳。3月31日，省衛生廳派出專家來阜陽，不久，衛生部也派出專家。4月23日，經衛生部、省、市專家診判，確定該病為手足口病(EV71病毒感染)。
而實際上，早在4月6日，劉曉琳就已初步判斷出疫情是腸道病毒引起手足口病。“4月3日和6日，阜陽市第二人民醫院先后有2名患兒死亡，這2名患兒表現出了皰疹癥狀。我們兩家醫院的醫生進行了會診，當時，我的意見就是手足口病?！眲粤照f。
安徽省衛生廳新聞辦副主任馮立中在接受快報記者采訪時，對劉曉琳贊不絕口：“這次疫情的較早發現，要感謝劉曉琳。沒有她的敏感和匯報，病毒還不知道要害死多少兒童?！?/p>
4月26日，衛生部部長陳竺對劉曉琳的行動也給予了高度贊揚：“一個好的臨床醫生，面對的應該不僅僅是個體病人的癥狀，還要想到癥狀后面的病因，要對臨床情況的特殊性產生警覺，意識到其中的不同尋常之處，并且有報告意識。劉主任對這次疫情的控制是有貢獻的！”
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副主任楊維中、北京地壇醫院主任醫師李興旺、北京兒童醫院ICU室主任錢素云等專家，對劉曉琳也是十分尊重。在衛生部組織的“EV71”疫情防治中，劉曉琳的觀點和看法依舊有著很重的分量。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副主任楊維中稱呼劉曉琳為“劉教授”，要求在阜陽的專家組討論病例得出結果后，一定征求劉曉琳的意見，對外的材料，也要先讓劉曉琳看看，沒問題后才正式對外發布。
據介紹，衛生部領導和專家組到阜陽后，對劉曉琳的工作和業務能力予以了高度肯定和評價，每次病歷的討論都邀請劉曉琳參加，劉曉琳有時因搶救患兒去不了，專家組也要把討論的結論轉給劉曉琳，并認真聽取劉曉琳的意見。對外的文字材料，專家組在起草后，一般及時給劉曉琳一份，征求劉曉琳的看法。專家組提出的治療“EV71”的一些治療方法，不少來自劉曉琳的臨床實踐。
掏錢讓“大頭娃娃”家長去化驗奶粉
她首先想到“大頭娃娃”吃的奶粉出了問題
2004年上半年，阜陽“大頭娃娃”事件引起國內外的高度關注，同時揭開了國內劣質奶粉的生產和銷售罪惡，挽救了無數嬰兒的生命。可至今也鮮有人知道最早揭示這一罪惡的竟是劉曉琳。
回首往事，劉曉琳的表情依舊凝重。2004年初，她值班時發現一個現象，就是前來看病的患兒中有許多頭比較大，經檢查都是營養不良引起，但與一般的營養不良特征不同?！拔疫@人對事情比較敏感，當即就覺得不正常，初步估計可能是奶粉引起。”
進一步調查后，劉曉琳發現患兒多來自貧困家庭，食用的奶粉量并不少，加深了她對奶粉質量的懷疑?！拔冶銊訂T患兒家屬到有關質檢機構去化驗，但患兒家長因家庭經濟困難，都不愿送奶粉去化驗?！眲粤照f，“為了弄清真正的病因，最后我掏錢讓他們去了。檢驗的結果證明我的懷疑，奶粉質量嚴重不達標?！?/p>
隨后，劉曉琳向新聞媒體反映了這一情況。國內眾多媒體迅速予以了報道，并引起中央領導的高度重視，使得事件很快得以解決。為了讓受害嬰兒獲得合理的經濟賠償，劉曉琳接著又加班加點協助公安機關為受害兒童進行醫學鑒定，幾個月下來體重減少了10多斤，經常累得頭暈眼花。
“我不能看著花朵般的孩子死去”
事情暫告一段落后，劉曉琳的壓力和麻煩隨之而來?！爱敵跸蛎襟w反映，本意是想讓媒體呼吁一下，好引起社會的重視，打擊劣質奶粉的生產和銷售，使其他嬰兒免受其害?！钡Y果是劉曉琳始料不及的。“阜陽不生產奶粉，是劣質奶粉的受害者，但后來跟進的一些媒體，在報道時偏聽偏信，把矛頭指向了阜陽各級政府。面對強大的輿論，政府百口莫辯，一些官員受到處理了。后來有人將責任推到我身上，說我要是不舉報不向媒體反映，就不會引起這么大的風波。”
外界給了她什么樣的壓力和麻煩，事過4年，劉曉琳不想再多說，“真擔心給單位和自己再帶來麻煩。”
不過，這次反映，劉曉琳沒有首選媒體?！按耸屡c‘大頭娃娃’性質不一樣。我預感到可能是傳染病引起的疫情。對疫情的發布，國家有著明確的法律規定，我必須依法一級一級地向上匯報。”
“但如果反映沒有效果的話，我可能還會選擇媒體?！眲粤照f，“一個個花朵般的孩子痛苦地死去，從醫20多年的我眼睜睜地看著卻不能救他們，內心就如刀絞，好幾次我都哭了。還有什么風險和壓力能與孩子的生命相提并論呢？”
癌癥手術4月后
就回到崗位
若不是醫院的同志介紹，每一個見過劉曉琳的人，都無法把她與一個癌癥病人聯系起來。她十分瘦弱，但雙目炯炯有神，臉上始終掛著微笑，來兒科看病的孩子見到她，都親切地稱她奶奶。
1999年初，劉曉琳被查出患乳腺癌，“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，生性好強的我，當時真的懵了，不知所措?！眲粤照f，“過了好幾天，我才冷靜下來，3月31日做的手術，隨后進行了化療?！?/p>
手術后，劉曉琳的身體更加虛弱，“由于手術后還要進行3個月的化療，為了不影響兒科工作，我主動向領導打報告要求辭去兒科主任的職務。”但醫院領導沒同意，“這樣一位阜陽醫療界的兒科權威專家，我們怎么能隨便同意她辭職呢？”阜陽人民醫院黨委李書記說，“醫院領導都上門做她工作，讓她安心養病，暫時不要想工作上的事?！?/p>
劉曉琳的家就在醫院旁邊，到單位步行只需幾分鐘。每次化療結束，路過兒科，見里面人滿為患，醫務人員忙得不可開交，回到家，她就坐立不安。3個月化療一結束，見身體有所恢復，她就主動回到崗位上。“見到她抱病工作，我們都被感動了，不知道如何勸說才好?！眱嚎浦魅蚊珖樥f，“我們所能做的，就是盡可能讓她少做重活。”
“其實，我也想休息，但醫院兒科真的很缺人，我只得抱病上。救治孩子比我更重要?！眲粤照f。
毛國順說，“老大姐是我最尊敬的。在我們醫院中層干部中，她是唯一一個堅持上夜班的。這次疫情，就是她值夜班時發現的?！?/p>
毛國順告訴記者，按照醫院規定，科主任可以不上夜班，“別說老大姐這么弱的身體，就我這么強壯的人，長期上夜班也受不了?！钡珓粤諢o論當兒科主任，還是調到質控辦當主任，依舊堅持她做兒科醫生的習慣，和其他醫生一樣輪流值夜班。發現疫情當晚，她幾乎一夜沒合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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