盡量少使用漢字
眾所周知,明治維新的原動力,就是日本發現跟錯中國這個老大帝國的“師傅”,特別是大清1840年在鴉片戰爭中慘敗的教訓,強大的危機感不僅促使日本產生“脫亞入歐”的迫切感,還在知識分子中產生廢除漢字的強烈要求。幕府末年,前島密向德川將軍上書《漢字廢止之議》,就主張效仿西洋采用音符字而廢棄漢字。以后,在明治、大正、昭和前期,不斷有折衷方案,即限制漢字使用的方案,如《常用漢字表》和《標準漢字表》的法制化。
1923年的《常用漢字表》,就限制只可使用1962個漢字(小學國語教科書只收1360個字);1942年再發表《標準漢字表》,準許使用常用漢字1134個,準常用漢字1320個,特別漢字74個,總共是2528個字。后來再修正為小學教2669個,唯一般人使用不受限制。
戰后,限制使用漢字的勢力更抬頭,加上美國占領當局的示意,1946年12月公布新的《當用漢字表》,共收1850個漢字,規定所有教科書、報紙及官廳文書,不得使用當用漢字以外的漢字。1947年9月,又發表《當用漢字別表》,只有881個字,從此接受6年小學義務教育的日本人,只須學習881個漢字。
日本的國策是,雖然不廢除漢字,卻通過減少使用、簡化寫法、整理讀音,以達到限制使用漢字數量的目的。比如,一、同意義的字,廢掉不常用的;二、盡量淘汰筆劃多困難寫的字;三、科學術語、農工商用語,盡量廢掉漢字;四、可以用假名直接表示的詞,盡量避免使用漢字;五、新輸入的外國地名、人名、新術語,原則上用假名譯音,不使用漢字。
中日漢字簡化異同
文字的基本任務是溝通,而漢字對日本人來說歸根究底還是一個舶來品,更需要易寫、易記、易學,因此最初、最積極簡化漢字的工作就在日本展開。中國的簡化漢字不僅從日本獲得不少靈感,實際也參考了不少日本經驗,只是中日兩國的語言體系不同,特別是中國漢字到了日本發音就變了樣,中日簡化漢字開始也不能走同一的標音路線。
日本簡化漢字的原則,(1)采用社會上通行的簡筆字,如“萬”代“萬 ”,“蟲”代“蟲 ”;(2)充分利用同音假借,如“余”代“馀”,以“斗”代“闘”;(3)以含意類似的字代替,如以“編集”代“編輯”,以“連”代“聯”。一個標準是,把所有漢字簡化到20劃以下。減少點劃,變化字形,移易偏旁,省略頭尾,大刀闊斧進行。結果是1948年4月制定了《新略字表》,把《當用漢字表》1985個漢字中,規定了774個為簡體字。
通過這些改革,日本人只需認識《常用漢字總表》的1942個漢字,在假名的協助下,看書、讀報并無大礙。當然,認識更多非常用漢字,熟讀更多四字成語,日本人同樣可以盡情享受讀書之樂。從文盲幾近絕跡,文化水平為亞洲之冠等現實情況來看,漢字的簡,漢字數量的減少,以及書寫的簡化,都有功不可抹的貢獻。戰后日本,大量漢字被廢棄,再經改頭換面的簡化,漢字在日本其實已經面目全非,但并不影響日本的文化成長、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。
能否開歷史倒車?
從總體來看,日本漢字和中國漢字已經分道揚鑣。不料卻有人提議,要將13億中國人已經熟悉了半個世紀的簡體字加以廢除,回到古老的繁體字時代去,這不僅是開歷史的倒車,也是把13億人前途當兒戲的妄動。
據說,有來自天津,還曾經留學日本的全國政協委員潘慶林,今年3月間向北京兩會建議,全國以10年時間,分批廢除簡體漢字,恢復使用繁體字。他的理由有三:一、上世紀50年代簡化漢字時太粗糙,違背了漢字的藝術性和科學性。二、以前說繁體字太繁瑣,難學難寫,不利于傳播,但現在電腦已經解決了問題。三、恢復使用繁體字有利于兩岸統一,也有利于促進中日文化交流。
漢字跟世界所有文字一樣,首先是文化的載體,溝通的工具;其次,電腦確是解決了傳播的問題,但學習和使用,特別是中文的世界化還有不少問題需待克服;第三,一些人堅持,繁體字才是“正字”,主要是出于政治考量,消除了政治阻礙,正如水往低處流,特別是外國人會選擇簡單、易學、易記的簡體字,中文的國際化會越來越顯著;第四,日本、韓國、越南等過去的漢字文化圈國家越來越重視漢字,但并不等于就能廣泛使用或理解“中文”,何況“入籍”異國的漢字已經變得面目全非,單靠漢字能促進文化交流之說并不真切。更嚴重的是,朝令夕改,不僅勞民傷財,也是破壞國際信譽的行為,絕對不能兒戲。
文字改革過程中難免會有缺陷,像過去日本也不斷修正,不斷深化改革。但修正也需堅持原則,就是保持語文的規范化和統一性,由于中文將是遍及世界的語文,將來使用中文的人又會有增無減,任何改變都必須謹慎,更要符合歷史的發展方向。國家大,民眾多,輕舉妄動會帶來更大的負面影響,必須三思而后行。
中國已經崛起,但還是在起步階段。更重要的是,有誰會認真思考,過去為何國家貧窮,文化落后,甚至為何需要如此漫長歲月才能實現今日的崛起?改革需要付出代價,也必須往前看,不能稍有成就,就埋頭于民粹主義,甚至掀起一股復古之風,會使一些過來人感到心寒,也讓世界因此投以特異的眼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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